《明月照沟渠,沟渠跑了》 小说介绍
一朵花的世界的书真的好好看,这本《明月照沟渠,沟渠跑了》的故事情节特别意想不到,跌宕起伏,特别吸引人,《明月照沟渠,沟渠跑了》简介:"顾驰突然挥手打翻药碗。滚烫的药汁泼在小鱼手背上,立刻红了一片。她咬住下唇没出声,……
《明月照沟渠,沟渠跑了》 明月照沟渠,沟渠跑了。精选章节 免费试读
建安二十四年春,中原大旱。林小鱼跪在长安西市最偏僻的角落,
听着人牙子与顾府刘嬷嬷讨价还价的声音。她喉咙干得冒烟,
却死死攥着怀里那半块硬得像石头的杂面饼——这是娘塞给她的最后一点粮食。"就这个吧,
看着结实。"刘嬷嬷用鞋尖点了点她,"抬头。"林小鱼仰起脸,阳光刺得她眯起眼。
刘嬷嬷约莫六十出头,鬓角斑白,眼角带着皱纹。人牙子堆起笑脸:"老太太好眼力!
这丫头虽然瘦,但力气大得很,老家闹旱灾逃荒来的,吃得少干得多。""十五两。
"刘嬷嬷对人牙子说,"这年景,买头驴都比买人划算。
"人牙子赔笑:"您看这丫头多水灵,二十两......""十六两,外加一袋黍米。
"林小鱼突然开口,声音嘶哑,"我爹娘还在城外等着。"刘嬷嬷看了她一眼,
低头数出十六两银子,又解下腰间小布袋扔给人牙子:"黍米就这些。卖身契拿来。
"当拇指按在卖身契上时,林小鱼恍惚看见爹抱着发烧的阿弟,
娘含着泪往她手里塞饼子的模样。那饼子现在还在她怀里,已经碎成了渣。"叫什么名字?
"刘嬷嬷带着她,边走边问。"林小鱼。""姓倒不错。"刘嬷嬷哼了一声,"进了顾府,
就叫小鱼吧。姓就别留了。”林小鱼被推搡着进了一辆灰布马车。刘嬷嬷递来一个水囊,
她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抿了两口就停下——这是逃荒路上学来的生存智慧,
久渴之人暴饮会要命。嬷嬷问她:“多大了?”"十五了。"林小鱼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爹娘带着弟弟继续往南逃......说好了等年景好了就来赎我。"这话她自己都不信。
卖她时,爹连契约上的红手印都按得比她使劲。刘嬷嬷叹了口气,
递来一套灰布衣裳:"记住,进了府,你专门就负责照顾我们少爷。
”她帮着林小鱼脱下脏兮兮的外衣:“少爷腿脚不便后,脾气不太好。
一个月能赶走六七个丫头,最长的待了十一天。"随后她面色严厉道:“你跟她们不一样,
她们是雇来的,不顺可以走,而你——已经卖身给我们顾府,不管怎样都给我受着!
”林小鱼系腰带的手停住了。她想起村里王员外家那个疯少爷,光前年就打死了三个丫鬟。
"嗯,我不怕。"她小声回答,更像在说服自己。马车穿过繁华的街市,拐进一条僻静小巷。
从后角门进府时,林小鱼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纵然已经没落,
顾府依然保留着昔日侯府的格局。九曲回廊,假山池塘,虽然油漆斑驳,草木杂乱,
但骨架还在,像一头衰老的困兽。"别乱看。"刘嬷嬷掐了她一把,"你是来伺候少爷的,
规矩要紧。""先去拜见老太太。"刘嬷嬷拽着她往前走,"记住,问什么答什么,
不许抬头。"正屋里熏着淡淡的檀香。太师椅上坐着位白发老妇人,约莫六十出头,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插着根素银簪子。"新买的丫头?"老太太声音沙哑却有力,带着威严。
林小鱼跪下来,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砖地:"奴婢小鱼,给老太太请安。""多大了?
""十五了。""家里做什么的?""都是种田的。"林小鱼手心冒汗。
老太太"嗯"了一声:"带去给夫人瞧瞧。"东厢房比正屋暗得多,窗户都挂着靛青色帘子。
佛龛前跪着个瘦削背影,灰白的头发松松挽着,像个未老先衰的少女。"夫人正在诵经。
"守在门口的丫鬟小声道。刘嬷嬷似乎习以为常,也不上前打扰,
拉着林小鱼又退了出来:"自打侯府出事.......夫人就几乎没出过佛堂。
你平日少来打扰。"林小鱼悄悄回头,看见佛龛前的身影在袅袅青烟中微微摇晃,
像张单薄的纸人。又穿过三道月亮门,刘嬷嬷停在一座僻静院子前。
院门上"栖霞院"三字已经褪色,门前石阶缝里钻出几丛倔强的野草。
院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接着是男子的怒吼:"滚!都给我滚出去!
"两个小丫鬟哭着跑出来,其中一个手上鲜血淋漓。刘嬷嬷叹了口气,
推了林小鱼一把:"进去吧。记住,不管少爷怎么发脾气,你都得受着。顾家虽不比从前,
弄死个把丫头还是容易的。"林小鱼迈进门槛的瞬间,一只茶盏擦着她额角飞过,
在门框上砸得粉碎。"聋了吗?我让你们......"轮椅上的声音戛然而止。
顾驰没想到进来的会是个陌生面孔。这丫头约莫十四五岁,瘦得像根芦苇,
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唯独那双眼睛亮得出奇,像两汪山涧里的泉水。"少爷。
"林小鱼行了个不标准的礼,"奴婢林小鱼,来伺候您。"顾驰冷笑一声,
转动轮椅背过身去,"滚出去,我不需要人伺候。"林小鱼没动。
她偷偷打量着这个传闻中的残废少爷——他比她想象中年轻,不过十八九岁模样,
头发凌乱地束着,露出线条锐利的侧脸。即使坐在轮椅上,
肩膀的轮廓依然能看出曾经的挺拔。只是那双手,苍白修长的手指此刻正死死掐着轮椅扶手,
青筋暴起。"又来个送死的。"顾驰看她不走,冷笑,抓起案上药碗径直砸过来。
林小鱼来不及躲,滚烫的药汁泼在胸前,粗布衣裳立刻湿了一片,皮肤**辣地疼。
她咬着唇没出声。"少爷,这是新买的丫头林小鱼。"刘嬷嬷行礼,
"老太太吩咐......""我不需要人伺候!"顾驰打断她,"滚出去!
"刘嬷嬷匆匆退下,临走时掐了林小鱼一把,低声道:"愣着干什么?收拾干净!
"林小鱼跪下来捡碎片,手指被划破也不敢停。她能感觉到顾驰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背上。
"你哑巴吗?"顾驰突然问。林小鱼抬头:"少爷要奴婢说什么?"顾驰眯起眼:"有意思。
以前那些丫头,不是哭哭啼啼就是阿谀奉承。"他转动轮椅逼近,"你知道我是谁吗?
""顾少爷。""错了。"顾驰冷笑,"我是顾家的耻辱,朝廷的罪人,
一个连如厕都要人帮忙的废人!"他猛地掀翻旁边的小几,笔墨纸砚洒了一地,"现在,
你还愿意伺候我吗?"林小鱼慢慢爬起来,
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奴婢的卖身契在老太太手里。"顾驰愣了一瞬,突然大笑:"好!
好一个实在丫头!"笑声戛然而止,"那你就留下,好好享受吧。"次日寅时,
林小鱼就被张婆子拽起来。"去给少爷打洗脸水,要井里刚打上来的,不能见太阳!
"初春的井水刺骨寒,林小鱼打了三桶才够用。她提着水进院时,听见里面传来对话。
"少爷,老太太让问您今日可好些了?"是赵嬷嬷的声音。"好?"顾驰的声音带着讥讽,
"一个残废能好到哪去?告诉祖母不必挂心,我一时半会死不了。"林小鱼轻轻叩门,
里面立刻安静了。"进来。"她低着头把水盆放在架子上,拧干帕子递给顾驰。
"谁让你拧的?"顾驰不接,"我要冷水帕子。"林小鱼重新浸湿帕子,这次没拧。
顾驰接过湿淋淋的帕子往脸上一抹,冷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他打了个寒战,
却露出满意的笑容:"明日记得再冷些。"早膳是一碗白粥和两样小菜。林小鱼刚摆好,
顾驰就皱眉:"太烫。"她端起来吹凉,顾驰又道:"谁准你对着我的吃食呼气?重换一碗。
"第三碗端来时,顾驰舀了一勺,突然把粥泼在她脚边:"太咸!"林小鱼蹲下去擦地,
听见头顶顾驰冰冷的声音:"这才第一天,你就受不了了?""受得了。"林小鱼抬头看他,
"比挨饿好。"顾驰的表情有一瞬间松动,随即又恢复冷漠:"那就好好受着。"午饭后,
林小鱼被张婆子叫去洗衣。"把这些都洗了,天黑前晾好。"张婆子指着堆成小山的衣物,
"记住,少爷的衣裳要单独洗,不能与我们这些下人的混在一起。
"林小鱼蹲在井边搓洗到手指发白。赵嬷嬷的女儿小桃路过,故意踢翻了一盆清水。"哎呀,
不好意思。"小桃掩嘴笑,"听说你今早被少爷泼了三碗粥?真可怜。"林小鱼重新打水,
没接话。"你知道少爷为什么残废的吗?"小桃蹲下来,压低声音,"老爷不听劝,
中了奸计,害死三万大军,他自己也死了,但是我们少爷也被害的双腿残废,
朝廷没杀他算开恩了!"林小鱼的手顿了一下。"以前少爷可威风了,十六岁就当上副将。
"小桃继续说,"现在?呵呵,就是个废物。"她突然凑近,"我劝你早点想办法调走,
伺候他的人都没好下场。"林小鱼拧干一件长衫:"谢谢姐姐提醒。"小桃讨了个没趣,
哼了一声走了。林小鱼望着她的背影,想起老家那些欺负外来户的村妇。原来哪里都一样。
林小鱼继续蹲在井边搓洗衣裳,忽然听见隔壁厨房窗内传出压低的交谈声。
"听说老太太昨儿差刘嬷嬷去买了个丫头,"是厨娘张嫂的声音,"要我说,
不如让老钱家的大小子去伺候少爷...""快别害人了!"赵嬷嬷打断道,
"你忘了去年刘福被打成什么样?少爷见了男仆就跟见了仇人似的,那铜灯台要是砸准点,
能把人天脑袋砸出个窟窿!""对丫头们倒还留手......"“作孽哟,
当年咱忠勇侯府何等风光,如今......""还不是怪老侯爷刚愎自用!
少爷明明提醒过有诈......""嘘!不要命了?"赵嬷嬷突然噤声,从窗口探出头来,
看了眼不远处蹲在井边的林小鱼……---这日清晨,她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
顾驰已经醒了,正靠在窗边看书,晨光为他苍白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少爷,该喝药了。
"小鱼轻声道。顾驰头也不抬:"放着。""嬷嬷说这药得趁热......""我说放着!
"顾驰突然挥手打翻药碗。滚烫的药汁泼在小鱼手背上,立刻红了一片。她咬住下唇没出声,
蹲下身去捡碎片。"笨手笨脚的。"顾驰冷眼看着她收拾,
"刘嬷嬷从哪个猪圈里刨出你这样的废物?"小鱼没吭声,只是默默擦干净地上的药渍。
收拾完,她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又端了碗新熬的药回来。"你......"顾驰瞪大眼睛,
"又去熬了一碗?"小鱼点点头:"嬷嬷说这药一日三次,不能断。
"顾驰盯着她红肿的手背,突然别过脸去:"......放下吧,我待会儿喝。
"小鱼把药碗放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退到门边站着。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
顾驰终于端起碗,一饮而尽。"苦死了。"他皱眉抱怨,但还是将药一饮而尽。
林小鱼从袖中掏出块干净帕子递过去:"少爷若怕苦,明日奴婢找些蜂蜜来。
""用不着假好心!"顾驰将帕子打落在地。林小鱼弯腰捡起帕子,退出房门时,
听见里面传来一声闷响——大概是书本砸在了墙上。---三更梆子响过,
林小鱼轻手轻脚来到顾驰卧房外的小榻——这是值夜丫鬟睡的地方。榻上只有一条薄被,
春寒料峭,她蜷成一团。刚合眼,里间就传来一声闷响。林小鱼冲进去,看见顾驰摔在地上,
轮椅翻在一旁。"谁让你进来的!"顾驰怒吼,"滚出去!"林小鱼没动:"少爷要起夜吗?
"顾驰脸色铁青:"我叫你滚!"林小鱼转身出去,却没走远。片刻后,
里间传来窸窣声和压抑的喘息。她数到一百,重新敲门:"少爷,奴婢进来了。
"顾驰已经自己挪回了轮椅上,裤脚沾着尿渍,脸色难看至极。"奴婢去打水。
"林小鱼假装没看见。等她端着热水回来,顾驰已经换了干净裤子,
但房间里的气味还没散尽。她若无其事地拧了帕子递给他,然后开窗通风,
撒了些香炉里的灰掩盖气味。"你..."顾驰声音有些哑,"不怕我吗?
"林小鱼正在整理被褥:"少爷比旱灾时的流民温和多了。""什么意思?""去年逃荒时,
有人为半块饼子能杀人。"林小鱼铺平床单,"少爷只是发脾气,不伤人。
"顾驰沉默良久:"你倒想得开。"---一个月过去,小鱼成了顾驰身边待得最久的丫鬟。
这天,林小鱼被派去整理库房。推开积灰的木门,
她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整整齐齐挂着十几套铠甲,擦得锃亮的兵器排列在架子上,
像等待主人归来的士兵。"谁让你来这的?"顾驰的声音在背后炸响。林小鱼转身,
看见轮椅上的顾驰脸色铁青。"张婆子说......""滚出去!
"顾驰抓起一把长枪掷过来,枪尖擦着她耳边钉入门板。林小鱼逃也似地跑出去,
却在拐角处停下。她听见里面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接着是压抑的呜咽,像受伤的野兽。
她贴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原来那个对人恶语相向的少爷,也会一个人躲在库房哭。夜晚,
林小鱼想起白天的事有些失眠。便轻手轻脚来到主屋窗外,里面黑漆漆的没有点灯。
她正想离开,却听见一阵压抑的**。透过窗缝,她看见顾驰瘫坐在地上,轮椅翻倒在一边。
月光照在他扭曲的脸上,冷汗涔涔而下。他双手死死掐着毫无知觉的大腿,
牙齿将下唇咬出了血。林小鱼推门而入。"谁让你......"顾驰的声音因疼痛而破碎。
林小鱼不答,只是跪下来将他扶起。触手的身体冰冷,但单薄的中衣已经被冷汗浸透。
"放开!"顾驰挣扎着,却虚弱得像个孩子。林小鱼将他安置回床上,打来热水为他擦身。
当擦到那双瘦得皮包骨的腿时,她感觉到顾驰全身绷紧了。"......疼?"她轻声问。
顾驰别过脸,喉结剧烈滚动:"......早没知觉了。"林小鱼没再说话,
只是将被子仔细掖好,又往炭盆里添了两块银霜炭。"明日......"顾驰突然开口,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给我拿个汤婆子来。"——寅时三刻,
栖霞院的晨雾还未散尽,林小鱼已经端着井水站在顾驰床前。"滚出去!"枕头迎面砸来,
她偏头躲过,枕头直接飞出门外砸到青砖地上。顾驰撑着身子坐在床上,
苍白的脸上满是戾气,黑发散乱地披在肩头,活像只炸毛的困兽。林小鱼不为所动,
沾了水的帕子就往他脸上擦:"少爷,今日有太阳。""关我屁事!"顾驰挥手要打翻水盆,
却被她抢先一步搁到远处。"您有两个选择。"她弯腰掀开锦被,"要么自己坐起来,
要么奴婢抱您。"顾驰气得冷笑:"你——"话音未落,一双有力的手臂已经穿过他腋下。
林小鱼身上带着晨露的凉意,却莫名让他想起幼时养过的那只狸奴——看着温顺,
爪子却利得很。轮椅碾过门槛时,顾驰死死攥着扶手:"贱婢!
谁准你——""少爷骂人倒是中气十足。"林小鱼推着他穿过回廊,
"看来今日药里可以多放二钱黄连。"---晨光透过紫藤花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驰眯起眼,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在院角忙活——她先是利落地翻出一小片地,
撒上不知哪来的菜种,又支起竹架晾晒药材。那些枯枝败叶在她手里服服帖帖,
像极了此刻被迫晒太阳的他。"您该**了。"林小鱼蹲下身,卷起他的裤腿。
顾驰下意识要踹,想起自己双腿早没了知觉。林小鱼按住他两只脚,她的手掌粗糙温暖,
力道不轻不重地按在萎缩的肌肉上。顾驰别过脸,看见阳光透过她鬓角的碎发,
在脸颊投下细小的光影。不知何时起,骂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今日是花朝节,
不远处大街上传来熙熙攘攘的吵闹声,惹人心烦。顾驰看着第不知多少次被打翻的药碗,
额角青筋直跳:"说了不喝!"林小鱼默默收拾碎片,转身又端来一碗:"奴婢煮了一锅,
够摔七次的。""......"她趁他愣神,眼疾手快地把药碗凑到他唇边。
苦涩的汁液入喉,顾驰正要发作,嘴里却被塞了块东西——"王记的桂花糖。
"林小鱼指了指院墙外,"今早奴婢翻墙出去买的。"甜香在舌尖化开,顾驰一时忘了骂人。
他这才注意到她裙角沾满泥灰,手背上还有道新鲜的擦伤。"蠢货。"他别过脸,
"顾府的墙也是你能翻的?"---次日清晨。林小鱼照例来抱他时,
发现顾驰竟然自己坐起来了。"今日有雨。"他硬邦邦地说,"不去院子。"林小鱼点点头,
转身取了件薄被:"那去廊下。""......"轮椅停在廊柱旁,
顾驰看着她在阶前种的那排忍冬,金灿灿的小花在风里摇晃。不知怎的,
他突然开口:"我父亲......从前也爱种这个。"林小鱼正在捣药,
闻言抬头:"忍冬耐寒,凌冬不凋。"她指了指角落那株,"等明年开春,
奴婢再分一株栽到这边。"顾驰没应声。风儿卷着药香拂过,他忽然发现,
自己最近都没怎么摔过碗了。哎,我都变善良了——他心想。
---顾驰的脾气似乎随着天气转暖而好了些。这日清晨,林小鱼端着药碗进来时,
发现顾驰已经自己坐到了轮椅上,正在窗边看书。"少爷今日气色好。"她将药碗放在案头。
顾驰"嗯"了一声,头也不抬地端起药碗喝光。三个月过去,他已经不再故意打翻药碗。
"今日要**吗?"林小鱼问。这本是无需问的例行公事,但她坚持每天询问。
顾驰瞥了她一眼:"你说呢?"林小鱼跪下来,熟练地卷起他的裤腿。
曾经瘦得可怕的腿如今有了些肌肉,虽然依旧苍白如纸,但不再像两根枯枝。
当她**到膝窝处时,她的发丝轻抚过顾驰的嘴唇,他突然轻嘶了一声。"弄疼少爷了?
"林小鱼立刻松手。顾驰皱眉:"......没有。"但耳尖却微微发红。
林小鱼若有所思地继续**,这次更加轻柔。春日的阳光透过窗纱,
在顾驰的睫毛下投下细碎的阴影。立夏前连下了三天雨,林小鱼染了风寒。
她强撑着给顾驰送早膳,眼前一阵阵发黑。"今日的粥......"顾驰舀了一勺,
突然皱眉,"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林小鱼摇摇头,突然向前栽去。最后的意识里,
她感觉有人接住了她。再醒来时,她躺在自己小屋的床上,额上敷着湿巾。小桃坐在床边,
一脸不情愿地搅着药碗。"醒了?"小桃撇嘴,"你命好。少爷发现你发烧,居然让请大夫。
老太太都说稀奇。"林小鱼撑起身子:"少爷他......""别高兴太早。
"小桃把药碗塞给她,"少爷说了,你好利索了赶紧回去干活,别想偷懒。"喝下苦药,
林小鱼又昏沉睡去。半夜渴醒时,她看见桌上多了碗冒着热气的姜汤,旁边还放着块饴糖。
病愈后第一天,林小鱼照例寅时起床打水。推开院门,
她愣住了——顾驰已经自己穿戴整齐坐在轮椅上,正在晨光中看书。"少爷起得真早。
"她小声说。顾驰头也不抬:"省得你吵醒我。"林小鱼把水盆放在架子上,
这次顾驰没刁难她,默默洗了脸。早膳时,顾驰破天荒地吃完了一整碗粥,还多要了半块饼。
林小鱼收拾碗筷时,听见他问:"你......识字吗?""不识字。
"顾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午后,窗外蝉鸣不停。林小鱼跪坐在案前,脊背绷得笔直,
手指紧攥着笔杆,指节都泛了白。墨汁从狼毫尖滴落,在宣纸上洇开一团污渍。她抿着唇,
悄悄抬眼去看顾驰。他靠在轮椅里,神色淡淡,目光落在她颤抖的手上,
忽然开口:“腕子沉下去。”林小鱼一怔,下意识松了力道,笔锋却歪得更厉害,横不似横,
竖不似竖,活像几条僵死的蚯蚓。顾驰皱眉,伸手叩了叩案面:“笔。”她慌忙递过去,
指尖不小心蹭到他掌心,触到一层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
如今却只能用来执笔了。他接过笔,蘸墨,腕骨微沉,笔走龙蛇。一个“永”字跃然纸上,
筋骨遒劲,最后一捺如刀锋出鞘。“看清楚了?”他问。林小鱼点头,又摇头,
小声道:“少爷写得太快……”顾驰静了一瞬,忽然抬手,扣住她的手腕。她呼吸一滞。
他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温度透过肌肤传来,干燥而温热。他带着她的手,
一笔一划地写——横平,竖直,撇如刀,捺如刃。“写字如用兵,”他嗓音低沉,
气息拂过她耳际,“急不得,也缓不得。”林小鱼盯着纸上的字,心跳如擂。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松墨香混着药草的苦涩,萦绕在鼻尖。
她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替他收拾旧物时,翻出的一匣子兵书,每一册的边角都磨得发毛,
显然曾被翻过无数遍。——他本该是执剑的手,如今却只能教她这样稚拙的笔画。笔锋一顿,
墨汁又晕开了。顾驰松开她的手,淡淡道:“再练。”林小鱼低头,
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忽然轻声道:“少爷的字……真好看。”他没应声,
只是转开轮椅,去了窗边。林小鱼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他像是被囚在这方寸之地的鹰,
再不能翱翔九天。她低下头,重新铺了一张纸,一笔一划地临摹他写下的字。横如剑,
竖如枪。——她要把他的锋芒,都记在心里。秋更深了,院里的菊花开得正盛。
林小鱼端着刚煎好的药穿过回廊,远远就听见小桃在井边与人嚼舌根。
"……装模作样地伺候,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小桃的声音尖细,
混着搓洗衣裳的哗啦水声,"成日往少爷房里钻,怕是存了爬床的心思——"话音戛然而止。
林小鱼站在三步外,面色平静,连药碗都没晃一下。小桃讪讪地拧干衣裳,
故意扬高了声:"小鱼妹妹,听说你昨儿个半夜三更都还在少爷房里?
这大半夜的……""药凉了。"林小鱼打断她,径直往前走。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真当自己能当少夫人呢?一个买来的贱婢——""啪!
"药碗砸碎在青石板上,褐色的药汁溅了小桃满裙摆。她尖叫着跳起来,
却对上门槛处顾驰阴鸷的脸。"少、少爷……"小桃腿一软跪下了。顾驰的轮椅碾过碎瓷,
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顾家什么时候轮到奴才编排主子了?"小桃面如土色,连连磕头。
"滚出去。"他盯着她,"别再让我看见你。"等小桃哭嚎着被两个婆子拖走,
院里死一般寂静。林小鱼蹲下身去捡碎瓷,手腕却突然被攥住。顾驰的手指冰凉,
力道却大得惊人:"你也是这么想的?"她抬头,
对上他猩红的眼——那里面翻涌着太多东西,自厌,猜忌,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受伤。
林小鱼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少爷,瓷片锋利。"她摊开掌心,一道细小的血痕横贯生命线。
"我们乡下有句老话,"她声音轻轻的,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龙搁浅滩还是龙,
虾蹦得再高也是虾。"顾驰瞳孔微缩。林小鱼将碎瓷轻轻放入漆盘,血珠子顺着掌纹滚落。
"少爷是龙,只是暂时困在这儿罢了,
终有一天还是会飞回天上去——"她抬起头来直视着顾驰的眼睛,笑得坦然,"我嘛,
就是条小鱼,能在浅水里扑腾两下就知足了,哪敢想天上的事?"风过庭院,吹来几瓣菊花。
顾驰望着她晒得微红的脸颊,忽然想起她日日为他熬药时,虎口处被烫出的水泡。
——她从未邀过功。"......傻子。"他低声道,转动轮椅离开了。---冬至那日,
长安落了初雪。林小鱼推开房门时,意外地看见顾驰自己撑着身子坐在轮椅上。
晨光透过窗纸,在他轮廓上镀了层柔和的边。"今日雪大。"他垂着眼,"不必去院子。
"林小鱼眨了眨眼,忽然从身后变出个陶罐:"那就在屋里看。"罐中是几枝含苞的红梅,
映着窗外纷飞的雪,恰似那年她初入府时,少年将军铠甲上未干的血色。顾驰望着那抹艳色,
喉结动了动:"......多事。"却在她转身时,悄悄伸手扶正了歪斜的花枝。次日,
厨娘张婶子有事,找了林小鱼让她帮忙出街买菜。初冬的风卷着枯叶和碎雪扫过街角,
林小鱼背着个菜篓站在熙攘的市集上,耳边灌满了小贩的吆喝声。"听说了吗?
薛神医后日要来咱们这儿义诊!"卖豆腐的老汉边切块边对邻摊道,
"前年陈家沟那瘫了十年的老张头,吃了他的药,如今都能拄拐下地了!
"林小鱼正挑拣着冬笋,手指忽地一顿。"真的假的?"卖酱菜的妇人凑过来,
"不是以讹传讹吧?"身后卖炊饼的王婆扯着嗓子道:"放屁!
大前年薛神医给我家老头子开的药方子,三副下去,咳血病根儿竟断了!
"林小鱼被挤到了一个鱼摊前。一条鲫鱼尾巴"啪"地甩出水花,溅在她洗得发白的衣襟上。
"要我说最神的是治城西老赵家媳妇。"布庄伙计挤眉弄眼插嘴,"产后风瘫在床半年,
薛大夫扎了七天针,后来都慢慢能下床了,我上月还遇见她抱着娃来街上逛呢!
"他忽然压低声音,"听说连巡抚大人都偷偷请他去瞧过头疼病......""呸!
人家薛大夫才不伺候官老爷!"卖豆腐的孙婆子啐道,"上回府尹大人派人拿轿子去接,
他老人家扛着药箱就往咱贫民窟钻——说是'金丝楠木榻上的病,
哪有茅草屋里的人命要紧'!"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林小鱼低头挑鱼,
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鱼贩刀背敲在案板上的闷响,突然变成顾驰夜里咬牙忍痛的闷哼。
"姑娘,你看半天了,鱼还要不要了?"鱼贩催促道。她猛地回神,
发现攥着背篓的手指已经勒出青白。"那薛神医可是后日要在城郊的城隍庙义诊?
"她突然大声问,声音比自己想象的急切。"可不是嘛!"王婆掰着皲裂的手指算,
"寅时开始发号,每天统共就六十个名额。
他最多待两天就要去别处——去年李家小子半夜就去排队,
冻得直流清鼻涕......."林小鱼摸出二十个铜板放在鱼摊上,要了最后两条鲫鱼。
她想起今早给顾驰**时,他膝头那片不自然的青紫,像淤死在皮肉里的雷云。
---"游医?"栖霞院里,顾驰头也不抬地翻着兵书,轮椅边炭盆烧得正旺。
林小鱼跪坐在案前,小心地把听来的消息说了,却见他唇角扯出个讥诮的弧度:"我的腿,
太医院张院判亲自看过。"书页"哗"地翻过一页。"可那位薛大夫......""小鱼。
"他突然抬眼,漆黑的眸子映着跳动的炭火,"你见过被斩断的藕吗?
就算泡在仙露里——"手指重重点在膝头,"也再发不出新芽。"门廊传来一声轻咳。
顾老太太扶着刘嬷嬷的手站在那儿,不知听了多久。"驰儿说得在理。
"老太太摩挲着腕间褪色的佛珠,"不过......"她望向林小鱼微微冻红的手,
"丫头若想去,便去吧。"次日寅时,林小鱼摸黑爬起来蒸馒头。面是昨晚就发好的,
掺了少许糖,捏成巴掌大的实心团子。"要五个?"厨娘张嫂打着哈欠进来,
看见灶台排开的馒头,"哟,这是要出远门?""嗯。"她低头把馒头包进油纸,
又塞了块腌萝卜,"去......碰碰运气。"天边刚泛起蟹壳青时,
她已经蹲在城隍庙的石狮旁。庙前黑影幢幢,竟已有二十余人排着。
前头裹着破棉袄的老汉回头打量她:"姑娘也来这么早?"林小鱼把馒头往怀里揣了揣,
给冻得通红的双手哈气,轻声说:"家里有人......等不得。""替家里人?
""......少爷。"老汉摇摇头不再搭话。天光渐亮时,队伍已蜿蜒到街口。
有小童来发竹签,她攥着第四十三号的签子,看着日头从东墙慢慢爬到西墙。
她带来的馒头已经吃光。"四十三号!"林小鱼冲进庙里时险些被门槛绊倒。
案后端坐的老者须发如雪,正用帕子擦拭银针。她扑通跪下,
额头抵在冰冷的砖地上:"求神医救救我家少爷的腿!""慢慢说。
"老人声音温厚如晒过的棉被。
夜痛如锥刺"、"膝下三寸无知觉"、"阴雨天痉挛"……说到顾驰咬破被角忍痛的模样时,
喉头突然哽住。"请先生去府上......""老夫不去高门大户。"薛神医打断她,
四周顿时响起几声嗤笑。"顾家早不是......""与门第无关。"老人抬手止住她,
忽然按住她虎口,"姑娘可会针线?"她茫然点头。银光一闪,
三根细针已扎在她手背穴位上:"这般力道可疼?""不疼。""很好。"老人抽针蘸墨,
在黄麻纸上画起经络图,"足三里、阳陵泉、悬钟三穴,每日艾灸半个时辰。
"笔尖突然顿住,"你少爷的腿伤,已经有两年多了吧?"林小鱼瞳孔骤缩——"拿好。
"薛神医塞来药方,又取出个布包,"银针先在你自己腿上练,三日后再为他施针。
"见她发愣,忽然压低声音,"若一月后他能觉出艾灸热感,到青州'济世堂'寻我。
"林小鱼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时听见排队人的议论:"顾家那个残废少爷啊......""真是活该!
他爹害死了那么多将士——"北风卷着寒意扑进领口,林小鱼把药方贴身藏好,
抬步走出庙门。---林小鱼把油灯挑亮了些,针尖在火上转过三圈,对着自己小腿比划。
"你做什么?"顾驰的声音从帐子里传来,带着刚醒的沙哑。她手一抖,
针尖在皮肤上戳出个红点:"练、练针法。"顾驰掀开帐子,看见她裤管卷到膝盖,
腿上密密麻麻全是针眼,有些还泛着青。他眉头倏地拧紧:"庸医的方子也敢往身上试?
""薛神医说......""扔了。"他探出身子一把夺过布包,"我的腿废了两年,
岂是几根针——"话音戛然而止。布包散开,露出里面泛黄的经络图,
边角密密麻麻批注着歪扭的字迹——是他教她认的那些字。屋里变得很静,
灯花"啪"地爆了一下。第三日清晨,顾驰自己卷起了裤腿。"足三里在这儿?
"他冷着脸点按膝盖外侧,指尖在某个位置重重一压。林小鱼眼睛亮起来:"少爷怎么知道?
""......兵书里看过穴位图。"他别过脸,"要扎就快些。
"银针颤巍巍刺入皮肤时,顾驰猛地攥紧轮椅扶手。她慌得要去拔针,
却被他按住手:"继续。"第二十七天,一场冬雨来得突然。林小鱼正给顾驰艾灸,
忽听他"嘶"地抽气。"烫着了?"她急忙挪开艾柱。顾驰的表情凝固了。
他慢慢、慢慢地抬起手,碰了碰自己小腿上那块被灸红的皮肤,
瞳孔剧烈收缩:"......热的。"艾灰簌簌落在锦被上,她举着艾柱呆在原地。
"你......"顾驰声音发颤,突然抓住她手腕,"再灸一次。"橙红的火绒贴近皮肤,
他小腿肌肉猛地抽搐。林小鱼抬头看他,发现他眼眶通红,像两潭将沸的冰水。"小鱼。
"他第一次这样唤她,指腹擦过她眼下青黑,"我......"窗外雨打芭蕉,噼啪作响。
她忽然笑起来,眼角弯成月牙,颊边挤出个小涡儿。顾驰望着这个笑,喉结动了动,
剩下的话便溶在雨声里。他的手指悄悄缠上她一缕散发。次日林小鱼踩着初雪赶去青州,
回来时斗篷上结满冰碴。新药方贴身焐着,掏出来时还带着体温。"黄连三钱,
当归加倍......"她边煎药边默诵,没注意顾驰的轮椅停在身后。"苦。"他突然说。
药勺磕在罐沿:"新方子加了点蜂蜜......""我是说——"他扯过她开始生疮的手,
"你太苦了。"---两年后的谷雨时节,栖霞院的紫藤开了。太阳西斜,
林小鱼正照常给顾驰扎针,忽觉手下肌肉剧烈颤抖。抬头见他额角青筋暴起,
双手死死扳着轮椅扶手。"疼?"她急忙去拔针。"别动!"顾驰突然抓住她肩膀,
"扶我......站起来。"窗外的赵嬷嬷看见这一幕时,惊得摔了茶盘。
顾家少爷竟颤巍巍站立在了紫藤架下,虽然只撑了三息就栽进林小鱼怀里,
但确确实实——站起来了。"小鱼......小鱼!"他忘情地搂住她,
滚烫的唇擦过她鬓角。林小鱼却偏头避开,用力扶着他的胳膊:"少爷当心摔着。
"顾驰抬头,恰好看见她含笑的眼睛。夕阳给两人之间铺了一道金线,
像命运终于开始收网的绳。---"老夫人请您去正屋。"刘嬷嬷来唤时,
林小鱼正给顾驰**小腿。檀香缭绕的厅堂里,
老太太笑盈盈的让人捧出个红漆匣子:"好孩子,这些年辛苦你了。
"匣子里是两匹上好杭绸,一对银镯,并二十两雪花纹银。
"奴婢不求这个——"林小鱼将匣子推回去,眼睛却望着身旁还坐在轮椅上的顾驰,
"只要少爷能走稳当......"最意外的是顾夫人。这位常年闭门诵经的妇人,
竟破天荒地出现在门口。她瘦得像幅挂起来的衣裳,手指捻着佛珠,也不进来,
她深深望了儿子一眼,对林小鱼点了点头。转身又回去了。老太太敛了笑容,叹出一口气。
----两年的光阴在银针与药香里悄然流逝。顾驰的双腿如今已能纵马挽弓,
昔日阴郁的眉宇舒展开来,又有了几分当年少年将军的意气风发。林小鱼站在廊下看他练剑,
剑锋破空的锐响惊飞一树麻雀——她这才恍惚意识到,当年蜷在床上咬被角的少年,
如今已是二十二岁的挺拔儿郎。"小鱼!"他收剑转身,额上还挂着汗珠,
"你看这招'回风拂柳'......"话音戛然而止。十九岁的姑娘正踮脚收晾晒的药材,
夏衫单薄,勾勒出苗条的曲线。顾驰突然想起去岁老太太念叨"该给这丫头置办嫁妆了",
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那夜月光格外亮。顾驰踩着月光来到林小鱼窗前,铠甲在身,
腰间挂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还没睡?"他轻叩窗棂,声音比平日低三分。
窗内烛火晃了晃,映出少女清秀的剪影。林小鱼推开窗,发梢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气,
中衣外随意披着件旧衫——正是当年她初入府时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顾驰喉结动了动。
这两年他眼看着这丫头抽枝拔节般长开,像株经了春雨的嫩柳,可身上穿的还是当初的旧衣。
"明日......"他嗓音发紧,"我要去面圣,请旨重返西北,
把父亲丢的城池......夺回来。"林小鱼搭在窗棂上的手指微微一蜷。
月光流过她指尖,照见指腹常年握针留下的薄茧。"少爷的腿......""真的好了。
"他蹦跶着跳了两下,"你看,能跑能跳,还能......"夜风突然变得粘稠,
带着梨花的甜腻拂过两人。林小鱼望着他映着月光的眼睛——那里头跳动着的光,
和两年前他第一次感知到艾灸温度时一模一样。"你......等我。
"他突然抓住她手腕,"等我回来——"林小鱼慌忙要抽手,却被他反手握住。"娶你。
"这两个字滚烫地落进春夜里,"三书六礼,凤冠霞帔。"这话太重了。
重得像是要把她这些年的小心翼翼都碾碎。林小鱼望着他亮得灼人的眼睛,
想起前日刘嬷嬷的闲话——"老太太的娘家,她的外孙女,
吏部尚书的嫡女刚及笄......""少爷,"她轻轻抽回手,"该收拾行装了。
"顾驰却当她害羞,笑着将一枚鱼型玉佩塞进她掌心:"定情信物!
"林小鱼却没有接的意思。顾驰却突然探身进来,
带着铁甲寒气的指尖抬起她下巴:"你以为我在哄你?"太近了。
近得能数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闻到他衣领间淡淡的皂角香。林小鱼屏住呼吸,
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那年你顶着雪花去求医......"他声音哑得不像话,
"我就想着,有朝一日要让你也尝尝被人捧在手心的滋味。"一片梨花落在她鼻尖,
凉丝丝的。顾驰低头想吻,却听见远处传来打更声。"等我。"最后是他传来的笑声,
"最多两年。"铠甲铿锵作响,他没看见身后人盯着玉佩发怔的模样。正院里,
老太太听完孙儿的打算,手中茶盏"咔"地搁在几上。"胡闹!
那丫头......""祖母。"顾驰突然跪下,"若非小鱼,孙儿至今还是废人。
"月光漫过窗棂,照见老太太腕间佛珠转了三转。
最终只化作一声长叹:"且等你立功回来......再说。"更深露重时,
林小鱼摸黑将玉佩放回了顾驰案头。
----西北的军报在长安城的茶楼酒肆里传得沸沸扬扬。"顾小将军又打胜仗了!
"街角卖胡饼的老汉敲着擀面杖,"听说圣上龙颜大悦,赏了黄金千两!
"林小鱼挎着菜篮经过,闻言脚步未停。
篮中的药包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老太太近日睡得不安稳,她得赶回去煎安神汤。
刚拐进巷子,刘嬷嬷就迎了上来:"小鱼啊,
今日我那侄儿休沐......""特地带些时令果子来孝敬老太太。
老太太说让你见见他——"---陈实是个老实人。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靛蓝长袍,
站在顾府偏厅里手脚都不知往哪放。见林小鱼进来,慌得打翻了茶盏,又忙不迭用袖子去擦。
"对、对不住......"他结结巴巴道,
......听说姑娘爱用这个配药茶......"林小鱼看着桌上那包粗纸裹着的糖块,
忽然想起幼时阿弟偷藏给她的饴糖,也是这般粗粝的包装。
她唇角不自觉弯了弯:"陈公子有心了。"窗外,老太太扶着刘嬷嬷的手,
眯眼望着里头光景。---"瞧着倒是般配。"刘嬷嬷喜滋滋道,"我那侄儿虽只是个书吏,
但为人踏实..."老太太拨着佛珠不置可否。她想起孙子临行前夜,
跪在她榻前说的那番话——【孙儿若回不来便罢,
若活着回来......】佛珠突然"咔"地一响。"再等等。
"老太太望着门口——林小鱼正送陈实出门,年轻人红着脸不敢抬头的样子全落在她眼里,
"驰儿那边......"顾府的门槛近来换过三次——都是被贺喜的人踏坏的。
老太太看着库房里堆积如山的赏赐,摩挲着佛珠对刘嬷嬷叹道:"驰儿这是把这几年的憋屈,
全撒在战场上了。"----"你觉得那陈家小子如何?"夜里,
老太太忽然叫住添灯油的林小鱼。烛火在老人眼中跳动,像两簇幽暗的火。
林小鱼将灯罩轻轻旋上:"陈公子......为人踏实。""踏实好啊。
"老太太摩挲着腕间佛珠,"比那些眼高于顶的强。"话里有话。林小鱼低头整理灯芯,
火光映着她沉静的眉眼。这两年府里不断她吃喝,倒比在老家时吃的都好。她长开了不少,
原本黝黑的皮肤也变白皙了。粗布衣裙掩不住那份秀气,倒像是哪家落难的闺秀。
"只是......"老太太忽然话锋一转,"有些人天生就不是踏实的命。
"佛珠"咔哒"一响,"驰儿前日来信,
说陛下要给他和安平郡主......"灯花"噼啪"爆响。林小鱼手都没抖一下,
稳稳剪去焦黑的灯芯:"奴婢明日给少爷准备些清热去火的药材,战场上最易燥热伤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