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斯年入府不过月余,府库便充盈了三倍有余。

我总算得了闲,去琼芳阁听曲赏舞,瞧瞧我那十二琼枝。

啊,如今只剩八枝了。

那四枝,折在了护裴长庚的路上。

殿下,裴公子和崔氏女在阁中设宴,要清场吗"

"不必。"

我拨弄琴弦,带出泠泠颤音。

"将酒水价钱抬高十倍便是。"

开门做生意,哪有将财神爷往外推的道理?

话音未落,楼下忽然传来一阵破阵曲。

杀伐铮铮,七弦如铁骑裂空。

曲终时,琼芳阁的柔音早被金戈铁马击得七零八落,只剩一室死寂。

"裴侍郎好福气啊。"

不知是谁先起了头,席间顿时一片谄媚附和。

"崔小姐这一曲《破阵》,倒让本官想起六年前中秋夜宴,长公主殿下的《广陵散》。"

"都是金戈铁马,却一个刚烈,一个狠绝啊。"

崔凌霜轻按琴弦,垂眸浅笑。

"妾身琴技粗陋,怎敢与长公主相比。"

忽有人起哄。

"听闻裴公子前些日子重金聘娶的贵妾,也在琼芳阁内?不如请来,与崔小姐切磋一二。"

裴长庚面色一僵,将手中酒盏重重砸在案上。

“凌霜的琴音,岂是那些下九流的风尘俚调能比?"

众人噤声。

榄菊气得浑身发抖。

"殿下,裴公子这般忘恩负义,奴去撕了他的嘴!"

“不急,且再听听。”

我轻抿茶盏,抬眸望向水榭对岸。

纱帘翻飞间,崔凌霜正将手搭在裴长庚肩上,把他按回座位。

彼时裴长庚曾赠我的定情珠钗,如今已重新嵌了价值万金的南海明珠,簪在她发间。

"诸位见谅,长庚也是气急了。”

“当年他蒙青柠姑娘搭救,心存感恩,不想却被挟恩相逼,立下白首之约。"

"长庚高中后不忍负我,又难背诺,这才上门迎她做妾。"

裴长庚双目赤红,满脸不齿。

"若非当年遭人暗算,我裴长庚岂会屈居娼门苟活?"

他字字铿锵。

与当年雪地里攥我裙裾的模样大不相同。

原以为他不过是入京后被京华权势迷了眼。

却未承想这场相伴,自始至终都是他的算计。

是了。

骗子嘛,总得先入戏骗过自己,才能行骗她人。

就如他此刻这般。

“榄菊,取《止戈》来。”

“本宫今日想打狗,便开恩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杀伐之乐。”

我玉指轻挑,金戈之音裂空而出。

水榭对岸的谈笑声戛然而止,几位老臣突然面露惊惧之色。

这曲子他们该是认得的。

六年前血洗崇政殿那夜,我就是伴着这曲调,亲手斩下了三位阁老的头颅。

当时飞溅的残血,可是将我这焦尾琴的纹路都染透了呢。

乐止,风静。

我掀帘而出,笑意盈盈。

“崔小姐这出《负恩记》唱得当真精彩!”

满座衣冠伏跪在地。

“长公主恕罪,臣等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