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鸢与宪亲王不熟,他人小官微,就没去凑那热闹,陪着祖母、母亲和堂妹来启福寺上香。
侯府老夫人出门,本应高调,时达兴为人沉稳,不想张扬,更不愿劳民伤财,落人闲话。
时老夫人出行,知者不多,只有时鸢着家丁仆妇三十余人,他们已在这山中住了有两日。
时鸢祖母年岁大,在厢房歇息,时鸢陪着母亲和堂妹时兰芷、时丹青一大早起来赏梅花。
时鸢他们到时,时辰尚早,梅园几乎无人。
行至梅园深处,时鸢竟然看到云家夫妇和云蝶。
云蝶还小,身量未足,上身穿着粉红色的对襟小袄,袄上面绣着粉色梅花,下着青色褶裙,与袄相同的粉红的镶着裙边,青色裙子从底往上绣着星星点点大小不一的梅花花朵,外面披着大红色带白色毛边的斗篷披风。
满树红梅,争相绽放,云蝶挣脱了母亲的手,朝前面一株梅树跑去。
云缎宠女,跟过去轻轻拍了拍这棵梅树,梅树轻震,有梅花飘然落下,云蝶伸出双手,接着纷纷飞下的梅花,跟着落梅翩翩起舞。
时夫人和时鸢站在不远处,看着云缎搂着吕青梅,观女儿云蝶跳舞,一家仨口,画面和谐又温馨。
听到有轻咳声,云缎夫妇回首,见到时家诸人,云缎一愣,回头低首,向云蝶走去,紧握住了女儿的小手,同时对云蝶使了个眼色,云蝶乖乖巧巧任由父亲牵着向时鸢这也走来,云碟已没有刚刚地生动,眼晴不停地眨着,面上表情僵硬,甚至可以说有些呆板,看向时鸢时,仿佛不认识他。
时鸢一直盯着云蝶,许久,他才反应过来,上前给云缎夫妇行礼:“时鸢见过伯父、伯母。”
云缎马上回礼:“时将军,使不得,使不得。”
吕青梅、云缎向时夫人行礼问安,寒喧过后牵着女儿云蝶离去。
时兰芷笑着说:“远远看去,那小姑娘如仙子一般,近看却有些呆傻,连行礼都不会。”
看着三人远去,时鸢笑着摇摇头:“云绮,原来,你真是个小姑娘啊!小小年纪,便有那般见识,对丝绸织艺那么了解,所以装傻,也是装得这般炉火纯青吗?”
时鸢并不以看小孩子的眼光看云蝶,他知道她是女孩子后,心底更加佩服。
去年,杭州府内,小云绮,头头是道地向他和七皇子刘乾讲解从种桑到养蚕,从取茧到抽丝,染线、织锦、绣花各样步骤以及所需人力物力,滔滔不绝地解说着丝织行业的发展趋势,这些东西,从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嘴里吐出,让刘乾和时鸢都很震惊,细问之下,才知他是云家丝绸的传人,刘乾有意拉拢,便让时鸢与他深交。
一个月相处下来,时鸢是真心喜欢云绮这个小弟,坦荡不纠结,偶尔有些小脾气,他从来没有将他往女孩子身上想。
京城再见,第一眼,时鸢便认出了穿女装的云蝶就是云绮,那双眼,他过目难忘。
刘乾一直让时鸢和云绮联系,想拉拢云绮为他所用。
如今发现云绮是个女子,隐姓埋名,藏巧卖傻,应有苦衷。
时鸢从看到云蝶第一眼时,她眼中的欣喜,知她心中有自己,刚刚见她在梅下翩翩起舞的样子,竟然有些心动:“别看这丫头现在小,长大也应该是一个大美人。”
时鸢心底里有些舍不得,他不忍心将这么好的女孩子卷到朝中这些是是非非中来。他突然有了私心,他不想让刘乾看到云蝶,更不想让别人知道云绮其实是个女孩。
吕青梅牵着云蝶向梅花深处走去。
云蝶知道时鸢在看她,她很想回头看看他,但是她不敢。
今日的时鸢,身着一身浅蓝色祥云蝠纹的劲装,深蓝色腰封,边上缀着云蝶送给他的玉佩,黑色披风,静静站在那里,虽只有十六,修长的身子,笔直的站着,风神俊朗,贵气天成。让人移不开眼。
美好的人与事,云蝶也想看,她顿了下脚,想回头,却被母亲伸手拉入怀中,推到前面:“蝶儿,你走前面。”
回到云锦府里的云缎夫妇,没有多说,连问也没有问宪王府昨日宴客的盛况。
自此后云缎哪也不去,就在小院中和夫人喝茶斗酒聊天。
年前几天,宪王侧妃云珍珠着内侍来请吕青梅前去一见。
有云家的鼎力资助,珍珠在刘济身边很是得宠,六年时间给刘济生了一儿一女。刘济被封亲王,珍珠刚被加封成了侧妃。
吕青梅生得很美,珍珠最像她,因是长女,捧在手心长大,如今十几年没见,珍珠对吕青梅根本不亲,骨子里甚至有些瞧不起。
珍珠坐在上首,并没有出来迎接她的母亲,她高高在上,等着吕青梅来拜。
吕青梅脸色微变,她可以接受别人对她的居高临下,却受不了自己女儿对自己这般轻慢,但是按照礼仪,她不得不拜。
受过吕青梅的礼,珍珠才起身,伸手来扶吕青梅:“娘亲,何必如此大礼,折杀女儿了。”
如今的珍珠,高贵典雅,姿态优美,仪态万千,举手投足皆韵味,她拉着吕青梅,用手帕轻擦着眼角:“女儿少小离家,对父母十分惦念,今见母亲,见母亲身体康健,甚感欣慰。”
吕青梅见过不知多少人,母女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吕青梅觉得珍珠有些惺惺作态,很假。
吕青梅很疼这个大女儿,当初云锦派人接珍珠进京,她担心珍珠不习惯,经常写信给她,教珍珠为人处事的道理,身边丫环婆子都是自己贴身的。
刚开始还好,没过两年,丫环婆子全被珍珠退回了湖州,她写给珍珠的信,女儿也不回,吕青梅担心,带着碧玉一起到了京城,看望珍珠。
没想到女儿珍珠眼界高了许多,一切都听云锦夫人的,对她这个商人母亲,总有些不屑。
这次入京,吕青梅与珍珠母女,曾有过争吵,最后,吕青梅没有劝导好珍珠,二女儿碧玉又被云锦和老太太作局扣留了下来。
珍珠被云锦送给刘济作妾时,无人通知云缎夫妇,后来知晓,吕青梅为珍珠牵肠挂肚,致肚子里的蝶儿早产。
云缎夫妇,再也不敢给女儿取名叫珠玉,那时正是蚕儿破茧成蝶之时,他们给刚出生的女儿起名云蝶,意为破茧成蝶,展翅高飞,莫要向珍珠一样。
吕青梅为了补偿珍珠这个女儿,每年不停地给她送东西,这些年从未断过,倒养成珍珠只知索取,不知感恩的性子。
珍珠感恩也感谢云锦夫妇,因为那些财物都是经过云锦夫妇之手送到珍珠手中的,她只恨自己没有托生在史氏的肚子里。
如今珍珠升了侧妃,和云锦夫妇走得更近些,毕竟云锦在皇上面前是说得上话的。
寒喧过后,珍珠也没什么客气,对着吕青梅讲道:“女儿知道母亲怜惜女儿,如今女儿已是王爷侧妃,儿女双全,也算是女儿的福气,现在女儿也无他求,想着王爷对女儿如此珍重,也想为王爷出些力,女儿无能,还得倚仗父母亲,来年的丝绸能否加多两成。”
珍珠没有经过商,不知道两成是什么概念,今年刘济封王,云缎将家底都搬空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
吕青梅也没有和珍珠辩解,这个女儿,让她很是伤心,只是低低应道:“我回家将儿的话转告给你的父亲。”
吕青梅没有坐多久,便起身告辞,离开的时候,很是灰心,她要走,珍珠连留都不曾留过一句,更别说留饭,外孙与外孙女也不曾前来让自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