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埠贵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滚烫,像是被人狠狠抽了几巴掌。
刚才还以“老师傅”自居,指点江山,现在呢?
人家连竿爆护,自己这边颗粒无收!
这脸,丢到姥姥家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难道自己这几十年鱼,都钓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小子……真是个妖孽!
不行,不能这么算了!
他心里憋着一股劲,眼神死死地锁定了自己的浮漂。
今天说什么也得钓上一条来,不然这老脸往哪儿搁?
然而,就在阎埠贵暗自发狠,重新集中精神的时候。
陈雨安那边,又有了动静!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干脆利落的黑漂。
浮漂先是轻轻点了两下,然后猛地被一股大力拖拽着,斜斜地、匀速地沉入水中!
这个漂相……不像是鲫鱼,也不像是鲤鱼!
陈雨安目光一凝。
他手腕再次发力,猛地扬竿!
“嗡——”
鱼竿瞬间被拉成一个更加夸张的满月!
竿梢几乎要点到水面!
一股远超之前那条大鲤鱼的沉重力量,从水下凶猛地传来!
“好家伙!”
陈雨安低喝一声,手臂肌肉瞬间绷紧。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水下的东西并不是在左右乱窜,而是在原地打转,拼命往下钻!
力道沉闷,却又带着一股子蛮横的犟劲!
这绝不是一般的鱼!
“又……又中了?!”
阎埠贵再次被惊动,猛地扭头。
当他看到陈雨安那几乎要被拉断的鱼竿,以及水面上被搅动出的巨大漩涡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这得是多大的家伙?!
难道是条十几斤的巨鲤?
不对!
看这动静,不像!
陈雨安此刻全神贯注。
他知道遇上大家伙了。
顶级鱼竿的韧性被发挥到了极致,不断卸去水下传来的冲击力。
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双手紧握鱼竿,利用腰腹力量,稳稳地与之周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水下的家伙似乎也知道厉害,拼命挣扎,搅得水底泥沙泛起。
陈雨安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具身体还是有些虚,要是前世的他,这点力道不算什么。
但现在,他必须小心应对。
旁边的阎埠贵,已经彻底忘了自己是来钓鱼的了。
他站起身,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陈雨安和水面的动静,嘴里喃喃自语:
“这……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动静也太大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嗡嗡”声。
声音由远及近。
在这个自行车都还是稀罕物的年代,汽车的声音格外引人注意。
一辆黑色的、擦得锃亮的嘎斯吉普车,沿着河边的土路缓缓驶来。
这车一看就不是普通单位的。
阎埠贵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能在52年开上这种车的,绝对不是一般人。
车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先下来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看起来像是司机或者跟班的年轻人。
接着,后座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这男人穿着一身得体的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色红润,眼神锐利,行走间自有一股沉稳的气度。
一看就是个领导,或者是个“老板”级别的人物。
中年男人下车后,目光随意地扫过河边。
当他看到正在奋力搏斗的陈雨安,以及那弯成不可思议弧度的鱼竿时,眼神微微一动,露出一丝好奇。
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站在车边,饶有兴致地看着。
陈雨安此时已经感觉到了水下那家伙力气渐衰。
他抓住一个机会,猛地发力!
“起!”
随着他一声低喝,水面“哗啦”一声炸开!
一个巨大的、黑褐色的东西被强行拖出了水面!
不是鱼!
那暗褐色的、布满褶皱的裙边,还有那探出来的、带着尖喙的脑袋……
是只鳖!
一只巨大的老鳖!
这只老鳖,个头极大,龟壳直径怕是得有脸盆大小!
被拖出水面后,它四肢乱蹬,脑袋拼命往壳里缩,显得异常凶悍!
估摸着,少说也有十几斤重!
“我的乖乖!”
阎埠贵失声惊呼,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老鳖?!
这么大的野生老鳖?!
这玩意儿可是大补之物,金贵得很!
比刚才那条大鲤鱼还要值钱得多!
这小子……今天是要逆天啊!
陈雨安也没想到会钓上这么个大家伙。
他迅速将老鳖拖到岸边的草地上,用脚小心地踩住它的背甲,防止它跑掉或者伤人。
这老鳖的劲儿极大,即使被踩住,还在不停地挣扎。
就在这时,那个刚下车的中年男人,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他刚才还只是好奇,现在看到这只巨大的老鳖,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和热切!
“好家伙!好东西啊!”
中年男人再也站不住了,快步走了过来。
他身后的年轻人也赶紧跟上。
中年男人走到近前,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那只老鳖。
他眼神很专业,一看就是懂行的。
“小同志,这只鳖……是野生的吧?”
中年男人抬头看向陈雨安,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但眼神中的精明一闪而过。
陈雨安喘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他看了看这个突然出现的中年男人,又看了看那辆明显不凡的吉普车。
心里快速盘算着。
这人,八成就是来收鱼的。
而且看这派头,应该就是那个“老板”本人了,不是之前那些跑腿的手下。
陈雨安点点头,语气平静:
“嗯,刚钓上来的。”
他的平静,让中年男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么大的老鳖,换做一般半大小子,早就激动得不行了。
但这年轻人,却异常沉稳。
“好!好啊!”
中年男人赞叹道,“看这品相,这年份,少说也得长了二三十年了!绝对是大补之物!”
他站起身,看着陈雨安,直接问道:
“小同志,这只老鳖,卖不卖?”
来了!
陈雨安心里有数。
他知道这玩意儿的价值,尤其是在这个年代,对于需要“补一补”的人来说,更是千金难求。
“您想买?”
陈雨安反问了一句,没有立刻答应。
他得看看对方的诚意。
中年男人哈哈一笑,显得很是爽快:
“当然想买!我姓李,叫李卫国。正好最近家里老人身体不太好,想弄点好东西补补。你这只老鳖,正好!”
他伸出两根手指头:
“这样,小同志,我也不跟你绕弯子,这个数,二十块钱!怎么样?”
二十块!
旁边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阎埠贵,听到这个数字,倒吸一口凉气!
二十块钱啊!
在这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来块的年代,二十块钱绝对是一笔巨款!
足够一个普通家庭省吃俭用地过上两三个月了!
这只鳖,竟然这么值钱?!
阎埠贵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酸!
太酸了!
他钓了一辈子鱼,别说二十块,就是两块钱一条的鱼都难得钓到!
这小子倒好,这才第一天正经学钓鱼吧?
先是大鲤鱼,现在又是价值二十块的老鳖!
这还有天理吗?!
陈雨安听到二十块,心里也是微微一动。
这个价格,很公道,甚至可以说有点偏高了。
看来对方是真心想要,而且不差钱。
他一个孤儿,带着妹妹,正是缺钱的时候。
这二十块钱,能极大改善他和妹妹的生活。
“行。”
陈雨安没有犹豫,干脆地点了点头。
见他答应得爽快,李卫国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好!小同志够爽快!”
他立刻转身对跟班说道:
“小王,给钱!”
那个叫小王的年轻人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从中数出两张拾元的“大团结”。
这个时期的拾元纸币,还是第一版人民币,票幅很大,颜色以黄棕色为主。
李卫国接过钱,直接递给陈雨安:
“小同志,你点点。”
陈雨安接过钱,没有细数,只是看了一眼就揣进了兜里。
他的动作自然而然,没有丝毫小家子气,仿佛这二十块钱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
这让李卫国再次高看了他一眼。
这年轻人,不简单。
“对了,小同志,你怎么称呼?”
李卫国问道,语气更加亲切了些。
“我叫陈雨安。”
“陈雨安……好名字!”
李卫国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那只还在挣扎的老鳖,对小王说:
“找个麻袋,把这宝贝疙瘩装好,小心点,别让它咬到人。”
“是,李老板!”
小王应了一声,赶紧回车上找麻袋去了。
李卫国这才转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陈雨安脚边的那个破水桶。
水桶里,那条两斤多的大鲤鱼和几条鲫鱼还活蹦乱跳。
“呵呵,雨安小同志,你这钓鱼技术……可真不赖啊!”
李卫国笑着说道,意有所指。
他刚才可是看到了,这年轻人钓鱼的速度,简直神了!
“运气好罢了。”
陈雨安谦虚了一句。
他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底牌。
李卫国笑了笑,也没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他更看重的是结果。
“雨安小同志,以后你要是再钓到这种好东西,不管是大鳖,还是像桶里这样的大鲤鱼,都可以来找我。”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隔三差五会来这附近转转收鱼,你要是等不及,也可以去东单菜市场南边那个酱菜铺问问,找一个姓王的掌柜,就说是我李卫国让你去的,他会联系我。”
这是在示好,也是在建立长期的联系。
李卫国看出来了,这个叫陈雨安的年轻人,绝对不是池中之物。
就凭这一手神乎其技的钓鱼本事,以后肯定少不了好货。
“好,我记住了,李老板。”
陈雨安点点头。
多个门路总是好的。
而且看这位李老板的样子,能量不小,以后说不定还有别的交集。
这时,小王已经拿着一个麻袋过来了。
两人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大老鳖装进麻袋,扎紧了口子。
老鳖在麻袋里还在不停地拱动。
“行,雨安小同志,那我们就先走了。”
李卫国对陈雨安点点头,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李老板慢走。”
李卫国带着小王,提着那沉甸甸的麻袋,上了吉普车。
汽车发动,很快就消失在了河边的土路上。
河边,只剩下陈雨安,和已经彻底石化的阎埠贵。
阎埠贵看着远去的汽车**,又看看陈雨安揣着二十块巨款的口袋,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鱼篓。
他的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