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月亮门,踏入了喧闹又熟悉的大院。
兜里那二十块钱,沉甸甸的,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熨帖着他的心。
这点钱,暂时是安全的保障。
但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多,为了自己,也为了妹妹。
推开自家那扇略显破旧的木门,屋里光线有些昏暗。
妹妹陈雨欣正坐在小小的方桌前,低着头。
手指灵巧地在布料上穿梭,针尖起落,留下细密的痕迹。
她神情专注,眉头微微蹙起,像个小大人。
桌角堆着一些零碎布头和做好的小荷包、针线包。
这些都是她一针一线做出来,准备托人拿到鸽子市或者供销社边上偷偷卖掉,换几个零用钱。
陈雨安心头猛地一紧。
一种混杂着心疼和愧疚的情绪涌了上来。
这本该是无忧无虑,坐在教室里读书的年纪。
可雨欣却早早地承担了生活的重压。
他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压下,脸上露出笑容。
“雨欣。”
“看哥带什么回来了。”
陈雨欣抬起头,清秀的小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当她看到陈雨安手里提着的几条还在微微摆尾的鲫鱼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哥!”
“这么多鱼!”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快步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桶里的鱼。
“今天运气好。”
陈雨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晚上咱们吃顿好的。”
“哥给你做红烧鲫鱼,再炖个浓浓的鱼汤,好好补补。”
妹妹正在长身体,需要营养。
以前是没条件,现在有了,自然不能亏待她。
“嗯!”
陈雨欣用力点头,脸上漾开纯真的笑容,像朵迎着阳光的小花。
陈雨安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他放下鱼,利落地挽起袖子。
“你歇着,看哥露一手。”
他熟练地拿起菜刀,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开始处理鱼。
刮鳞,去鳃,剖肚,去内脏,清洗。
动作麻利,一气呵成,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这些活,对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
穿越前的精致生活,早已被这具身体的本能记忆和现实的逼迫所取代。
他现在,就是一个为了生存而奔波的四合院底层青年。
屋子里,陈雨欣也没闲着,把小桌子擦干净,拿出仅有的两个豁口碗和筷子。
兄妹俩默契地配合着。
很快,鱼处理干净了。
陈雨安在灶台生火,铁锅架上。
等锅烧热,倒入一点点珍贵的油。
油不多,是上次卖鱼换来的。
“滋啦——”
葱姜下锅爆香,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紧接着,两条稍微大点的鲫鱼被放入锅中。
鱼皮接触到滚烫的油,发出诱人的声响,很快变得金黄焦脆。
淋上一点酱油,少许料酒,加热水,盖上锅盖。
灶膛里的火苗跳跃着,舔舐着锅底。
浓郁的鱼香味,混杂着酱料的醇厚,开始霸道地从这间小小的屋子飘散出去。
透过窗户缝隙,飘向四合院的中庭,后院。
这股味道,对于常年缺少油水的人家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另一条小鲫鱼,则被陈雨安放进旁边的小瓦罐里,加水,放几片姜,小火慢炖,准备做成奶白色的鱼汤。
对陈家兄妹来说,这不仅仅是一顿饭。
这是难得的丰盛,是苦日子里难得的光亮,是生活正在变好的希望。
锅里的鱼咕嘟咕嘟地炖着,香气越来越浓。
陈雨安看着锅,又看了看旁边乖巧等待的妹妹,心里踏实了许多。
只要努力,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鱼炖好了,汤也熬得差不多奶白了。
陈雨安小心地将红烧鲫鱼盛入盘中,酱红色的汤汁包裹着金黄的鱼身,葱花点缀其上,卖相极佳。
鱼汤则盛入一个大碗,热气腾腾,鲜味扑鼻。
“好了,开饭!”
陈雨安把菜和汤端到小方桌上。
“快尝尝,哥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陈雨欣早就馋坏了,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小块鱼肚子上的肉。
鱼肉细嫩,入口即化,酱汁的味道恰到好处。
“唔……好吃!”
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小口小口吃着,脸颊鼓鼓的,像只满足的小仓鼠。
“哥,真好吃!”
“比上次还好吃!”
陈雨安看着妹妹满足的样子,心里比自己吃了还高兴。
“好吃就多吃点。”
“鱼汤也多喝点,补身体。”
他给妹妹盛了一碗鱼汤。
汤色奶白,味道鲜美。
陈雨欣小口喝着汤,暖意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全身。
屋子里,暖意融融,兄妹俩安静地吃着饭,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时刻。
然而,这温馨,注定要被打破。
窗外,那浓得化不开的鱼香味,像长了腿的钩子,一路飘进了中院贾家的屋子。
贾张氏正坐在炕边,一边纳着鞋底,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她鼻子用力嗅了嗅,那股霸道的鱼香味直往鼻孔里钻。
“哼!又是陈家那小子!”
她三角眼一翻,脸上露出明显的不爽和嫉妒。
“天天不是鱼就是肉,他哪来的钱?”
“肯定是偷来摸来的!”
炕上,秦淮茹刚生完孩子没多久,身子还虚着,脸色有些苍白。
闻到这浓烈的鱼香味,她肚子里馋虫顿时被勾了起来,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生孩子亏了气血,正需要营养。
可贾家什么条件?
棒子面窝头能管饱就不错了,哪有什么好东西给她补身子?
“妈……”
秦淮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小声说道。
“这鱼……闻着真香啊……”
贾张氏听到儿媳妇的话,心里更不平衡了。
凭什么她孙子没奶吃,她儿媳妇没好东西补,陈家那两个没爹妈的孤儿却能吃香喝辣?
她眼珠子一转,看向坐在桌边闷头抽烟的儿子贾东旭。
“东旭!”
她嗓门陡然拔高。
“你去!”
“去陈家看看,就说你媳妇想喝口鱼汤补补身子,让他给盛一碗过来!”
贾东旭皱着眉头,吐出一口烟圈,一脸的不耐烦。
“妈!”
“我不去!”
“咱家跟他们家什么关系?凭什么去要吃的?”
他还要脸呢!
去跟一个半大小子开口要吃的?传出去他贾东旭在厂里还怎么做人?
“你个废物!”
贾张氏见指使不动儿子,顿时火冒三丈,把手里的鞋底往炕上一摔。
“你媳妇!你亲媳妇!身子虚成这样你不知道心疼?”
“不就是一碗鱼汤吗?他陈雨安敢不给?”
“再说了,一个院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互相帮衬不是应该的?”
“他家吃肉,咱们喝口汤怎么了?天经地义!”
贾张氏的歪理一套一套的。
贾东旭把烟蒂往地上一扔,梗着脖子。
“要去你去!我丢不起那个人!”
“你!”
贾张氏气得直哆嗦。
“好!你不去,老娘自己去!”
“我倒要看看,他陈雨安敢不给我这个长辈面子!”
她猛地站起身,理了理那身洗得发白的褂子,脸上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的横劲儿,气势汹汹地就往外走。
秦淮茹在炕上看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敢出声。
她这个婆婆的脾气,她是知道的。
贾张氏怒气冲冲地来到陈雨安家门口。
屋门只是虚掩着,浓郁的鱼香味不断从门缝里飘出来。
她毫不客气,“砰砰砰”用力砸门。
“陈雨安!”
“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屋里,正在吃饭的陈雨安和陈雨欣都是一愣。
陈雨安眉头微皱。
听这动静,来者不善啊。
他放下碗筷,示意妹妹别动,自己起身去开门。
门拉开一条缝,看到门外站着的果然是贾张氏,那张刻薄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和理所当然。
“贾大妈?”
陈雨安语气平静。
“有事吗?”
贾张氏鼻子往门缝里使劲嗅了嗅,眼睛瞟向屋里桌上的饭菜,看到那盘红烧鱼和鱼汤,眼神立刻变得贪婪起来。
“哟!还真在吃鱼呢!”
她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说这味儿怎么这么香呢!”
她也不等陈雨安邀请,自顾自地就想往里挤。
陈雨安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住了门。
“贾大妈,有话就在门口说吧。”
“屋里地方小。”
贾张氏碰了个软钉子,脸色更难看了。
她双手往腰上一叉,摆出长辈的架子。
“陈雨安,是这样。”
“你秦姐刚生完孩子,身子虚,想喝口鱼汤补补。”
“我看你这不正炖着汤嘛,给我们家淮茹盛一碗过去!”
那语气,不是商量,是命令。
仿佛陈雨安给她盛汤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陈雨安心里冷笑一声。
来了。
果然是闻着味儿来的。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依旧平淡。
“不好意思啊,贾大妈。”
“我们兄妹俩自己吃还不太够呢。”
“这鱼小,汤也没多少,就不分了。”
直接拒绝!
干脆利落!
贾张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
她没想到陈雨安敢这么直接地拒绝她!
以前这小子虽然不爱说话,但对院里长辈还算过得去,今天这是怎么了?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你说什么?!”
她拔高了嗓门,尖锐的声音足以传遍半个院子。
“你再说一遍!”
“一碗鱼汤你都不舍得给?”
“陈雨安!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吧!”
“你忘了你小时候,你秦姐有没有给过你吃的?有没有帮你缝过衣服?”
“现在发达了,有口吃的就不认人了?”
“你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她开始撒泼,企图用道德绑架和舆论压力逼迫陈雨安就范。
陈雨安眼神冷了下来。
他最烦的就是这种倚老卖老,道德绑架的人。
“贾大妈,一码归一码。”
“秦姐以前对我们的好,我们兄妹记在心里,以后有机会肯定会报答。”
“但今天这鱼汤,确实不方便给。”
“您要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我们要吃饭了。”
说着,他就要关门。
“你敢!”
贾张氏见陈雨安油盐不进,顿时气急败坏,伸手就要去推门。
“反了你了!”
“连长辈的话都不听了!”
“一碗破鱼汤你当个宝!”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见不得我们家好!”
她一边骂,一边开始拍打陈雨安家的门板,发出“砰砰”的响声。
“大家快来看啊!”
“快来评评理啊!”
“陈家这小子心狠啊!黑心肠啊!”
“他秦姐刚生完孩子,想喝口鱼汤补身子,他都不给啊!”
“没天理了啊!”
贾张氏这一嗓子嚎出来,中气十足,穿透力极强。
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原本还算平静的四合院。
“哗啦啦——”
中院、后院,各家各户的门窗纷纷打开。
阎埠贵端着个茶缸,探出半个身子。
刘海中背着手,皱着眉头走了出来。
三大妈、二大妈也站在门口张望。
连后院的聋老太太,都拄着拐杖慢慢挪到了门口。
甚至连正在厨房忙活的傻柱,都围着围裙跑了出来看热闹。
“怎么了这是?”
“贾张氏又跟谁吵起来了?”
“好像是……陈家那小子?”
“为了口吃的?”
“啧啧啧,这贾张氏……”
议论声嗡嗡响起,一道道目光聚焦在陈雨安家门口。
贾张氏见人聚拢过来,更来劲了。
她一**坐在陈雨安家门口的台阶上,开始拍着大腿哭嚎起来,把陈雨安描绘成一个忘恩负义、冷血无情的白眼狼。
唾沫横飞,声情并茂。
陈雨安站在门口,脸色平静,但眼神深处,已是一片冰寒。
他知道,今天这事,躲是躲不过去了。
既然躲不过,那就硬刚到底!
他绝不会向这种无赖妥协!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