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乱葬涅槃

暮色如浓稠的血浆,缓缓漫过天际,将大地染成一片暗红。少女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后脑传来炸裂般的疼痛,仿佛有无数细针在颅内搅动,令她险些再次陷入昏迷。四肢如同灌了铅般,动弹不得,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与无形的枷锁抗争。空气中弥漫着腐草与铁锈的混合气味,刺鼻而令人作呕。远处,枯枝上盘旋着几团模糊的黑影,暗哑的鸦鸣声刺破了死寂的夜空,仿佛在为这片荒凉之地奏响哀歌。

“大哥,这丫头真咽气了?她可是凤家的嫡女……”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低声问道。

“闭嘴!”另一个粗粝的嗓音冷冷打断,语气中带着不屑与嘲讽,“这乱葬岗连野狗都不屑来,等她的尸首烂透了,谁也查不出死因。”那声音顿了顿,随即发出一声冷笑,“要怪就怪姚氏母族倒得太快,她偏偏又是个没有修炼灵根的废材。堂堂相府嫡女,活得还不如条狗。”

脚步声渐渐远去,碾过碎骨般的枯枝,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四周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风声在耳边低吟。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的意识逐渐回笼。她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液在口中蔓延,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她勉强保持清醒。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清了自己布满伤痕的手,孩童般细瘦的腕骨,粗麻衣袖下青紫交错的鞭痕,触目惊心。不属于她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相府朱门轰然闭合的声音,母亲咳血染红的帕子,嬷嬷的刁难,丫鬟挥舞藤条抽在她脊背上的剧痛……每一幕都清晰得仿佛刚刚发生。

“凤聆霄……”她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舌尖抵住齿间的腥甜,仿佛在咀嚼这一段破碎的命运。前世的记忆如影随形,大厦爆炸的火光犹在眼前,炽热的火焰吞噬了一切。而如今,她竟在这具十四岁的躯壳中重生,两个破碎的灵魂在此交织,彼此纠缠。枯叶在身下沙沙作响,她摸索到后脑凝结的血痂,黏腻的触感令她胃部一阵抽搐。原主最后的记忆碎片中,市集混混狞笑的脸忽远忽近,包铁木棍挟着风声狠狠砸落。小姑娘在那最一刻攥紧了怀中染血的银簪,那是母亲最后的贴身物品,她本打算卖掉换些银钱。

“既承了你的命,那些欺你辱你的,我必百倍奉还。”她对着虚空低语,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夜风骤起,几缕游丝般的执念自指尖消散,仿佛某种古老的契约在此刻悄然缔结。她踉跄着站起身,月光恰巧刺破云层,洒在她单薄的身影上。褴褛的衣袂在风中翻飞,如同垂死的蝶翼。她弯腰拾起半截焦木,就着月光在地面上勾画:当朝左相凤维、得宠的沈姨娘、别庄的田嬷嬷……每一道刻痕都渗着森然寒意,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复仇的开始。

暗处传来窸窣的响动,少女倏然转身,染血的银簪已横在胸前。阴影里窜出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狗,恶犬龇着尖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涎水顺着嘴角滴落,绿莹莹的眼珠盯着她,她的目光没有一丝闪躲,直直地盯着那双泛着凶光的狗眼,野狗的咆哮声渐渐弱了下去,尾巴也垂了下来。它的耳朵向后贴伏,眼神开始游移,不敢再与她对视。终于,它发出一声呜咽,夹着尾巴转身逃走了。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她终于寻到一条溪水。水面倒映出的小脸令她怔忡:面黄肌瘦的小脸带着苍白,凹陷的双颊缀着雀斑,唯有一双凤眼亮得惊人,眼尾微微上挑的模样,竟然与上一世的自己有些相像。她捧起冰凉的溪水,喝了几口,呛入喉管的寒意让她忍不住低笑起来。那笑声中带着几分自嘲,几分冷冽。前世二十八年人生里淬炼出的锋芒,在这具瘦小的躯壳中悄然苏醒。相府嫡女的身份,是枷锁,亦是利刃。那些迫不及待要碾碎她们母女的人,恐怕不会想到,自乱葬岗爬回来的,早已不是任人欺凌的孤女。

晨雾弥漫的山道上,少女将银簪别进蓬乱发髻。周围景物渐次清晰,她最后回望一眼阴森的山坳,乱发间露出的眼眸,已淬满不属于十四岁孩童的森冷笑意。那笑意如刀,锋利而冰冷,仿佛在无声地宣告:属于她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她转身迈步,脚下的枯枝发出轻微的断裂声,每一步都坚定而沉稳。晨光洒在她单薄的背影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铠甲。前方的路充满荆棘与险阻,但她已无所畏惧。

“凤聆霄,”她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从今往后,这个名字将不再是软弱与屈辱的象征,而是复仇与崛起的开始。”风起云涌,天地无声,唯有她的脚步声在山间回荡,仿佛在为这场即将掀起的风暴奏响序曲。

夏日晌午,阳光炙热,毫无保留地照射在大地之上。树叶在热风中摇曳,看似欢快,实则是在酷热中无奈地挣扎。凤聆霄拖着疲惫的身躯,沿着原主记忆中的方向,已经在这荒芜的山路上跋涉了大半天。脚下的泥土松软,偶尔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四周寂静得只剩下她轻微的喘息声。她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羸弱的躯壳仿佛随时会倒下,饥饿和干渴如影随形。

终于,她在山路的拐角处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小山洞。洞口被藤蔓遮掩,若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凤聆霄拨开藤蔓,弯腰钻了进去。洞内空间不大,足够她暂时栖身。她捡些枯枝在山洞里生起火,靠在冰冷的岩壁上,感受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疲惫。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腰间,想要从随身空间里取出些食物和水,然而手指触到的只有空荡荡的衣襟。

她的心猛地一沉。随身空间——那个她前世赖以生存的秘密,竟然没有跟来。凤聆霄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前世的种种。那是一个科学至上的时代,可她偏偏拥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随身空间。她从未深究过这空间的来历,仿佛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理所当然。凤聆霄接受了它,运用它,甚至依赖它。然而,如今这一切似乎都被剥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