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贾璧月的亲事定在了春风和煦的五月。

“你就这么闹了两场?”林芳疏拿帕子捂着嘴,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两道月,“你大伯居然也肯依你?”

“他不依又有什么法子?”梁见喜捏了一块橘子糕送到嘴边,“整个圣京都知道,他梁仲日欺我年幼想夺我家产。风言风语都传开了,他这时候还不敢对我动手。”

林芳疏哀叹,“你还真是辛苦,要斗这么一大家子人。“她想了想,又说,“不过你给的嫁妆果真丰厚,何家高兴得合不拢嘴,四处宣扬要和梁家结亲。我听说昨日何家还在城门外布棚施粥呢。你且同我说说,你怎么舍得多给了她那么多铺面?”

梁见喜挑了挑眉,言语间十分轻快,“你以为我说的入不敷出是假的?”

“我们几个姐妹的嫁妆,都是祖父生前就拟好的。我的确多添了几个铺面进去,都是从账面上看不出问题但生意不好濒临歇业的。与其放在我手里赔本经营,还不如交给我三姐姐头疼。”

“好妙的主意!”林芳疏拍了拍手。

她笑着将桌上的茶点推近,“不说他们,你快尝尝品鲜楼今日新做的翡翠豆糕和茶酥,十分香甜可口。”

梁见喜瞥了眼桌上精致的餐盒摇了摇头。

虽说品鲜楼的吃食都是极好的,她还是最最属意橘子糕。

三月已过半,日头渐暖,道上的雪也都融干净了。街中人头攒动,十分热闹。梁见喜搭着窗沿向下望,见不少衣着讲究的青年谈笑风生地向品鲜楼内聚集。她好奇地问了一句,“品鲜楼今日可是有什么筵席?”

“今日好像有吏部侍郎家的公子举办的诗会。”

她点了点头,继续望着。

目光所及处有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青年缓缓走来,他身着朱墨色的云纹暗花袍,腰间束有玉带,身姿笔挺,眉目清朗。

他目光扫过一众男子,最后落在了高处——

他与梁见喜四目相对。

只看了一眼,他便匆匆移开眼。

与他对视之时,梁见喜见他目光澄明如繁星,神情微怔。

“你在看什么?”林芳疏顺着她的眼神一同看去,“咦?这不是北襄王吗?”

“你识得他?”

“圣京第一风流公子穆望秋啊,这谁不知道。他虽是将才之后,但他只爱风花雪月,吟诗作赋,从不闻庙堂中事。偏他又生得着实好看,所以坊间盛传他是第一风流公子咯。”

梁见喜又打量了他几眼。

穆望秋姿容俊逸,挺拔如松。不同于世家公子的粉头玉面,他肤色健康,身形修长,怎么看怎么是块习武的材料。

“可惜了。”梁见喜用手撑着脸,目光终于舍得从他身上移开,“可惜一个将门之后。”

与林芳疏又说了几句贴心话,梁见喜便要走。

大雪初停的两日一向都是出奇得冷,她想要快些回家取暖。

集市人多,一路上马车走得极慢。

梁见喜怕冷,明月将一件雀梅色的织花斗篷披在梁见喜身上,又塞给她一个热腾腾的手炉。炉套是新换上的,鼠背灰的颜色,绣了几簇盛放的山茶花,花瓣上缀了两颗小巧的蜜玉。她懒懒地靠在马车中间,闭着眼睛休憩,明月和惊鹊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主仆三人都谁都不开口,气氛就显得有些凝重。

直到马车终于停下,明月刚刚从马车钻出,便从府内跑出个精壮的兵卒。他豪放地鞠躬行礼,“七姑娘,七姑娘回来了。”

梁见喜只钻出个脑袋。

她定睛一瞧,这不是二哥哥身边的随侍清风吗!

“清风?你怎么回府了?二哥哥回来了?”她的语气中是忍不住的雀跃。

“边境大捷,二少爷知道七姑娘担心,所以遣我率先回来给姑娘回话。少爷随军而行,过两日便回京了。”

梁宣甫是梁家五房所生的嫡子,在梁家排行老二。梁家五爷梁川徽是梁老太爷收养的义子,梁家五房同梁见喜并没有血缘上的关系。但这并不影响梁见喜和五房中人感情极好,尤其梁宣甫三年前参军,二人已许久没见面了,梁见喜还真的十分想念这位二哥哥。

“此事可与我五叔说了?”

“先前便说了,小的从五爷那儿出来就直奔七姑娘院里去了。福溪告知小的姑娘一早出门,小的就在门口等着姑娘回来。”清风行了一礼,“小的不便出行太久,既然话也带到了,还请姑娘宽心等二少爷回来。”

梁见喜点头,“你路上多加小心。”

清风再不多说,略一拱手,便借着门前的石像飞上了房檐。他轻功上佳,悄无声息的就不见了身影。

得了梁宣甫即将回京的消息,梁见喜心情极好。

眼见着康宁从外头把她迎了进来,福溪挑开帘子,笑盈盈地开口,“姑娘回来了?厨房今儿个做了茶酥,仿的是品鲜楼的口味,姑娘可要用些?”

“还是做了橘子糕来吧。”梁见喜迅速窝进了软榻,得到些许暖意后,她不由地发出一声满意的喟叹。

见她对吃食兴致寥寥,福溪吩咐着屋外的丫鬟把桌上的点心统统撤了下去,重做橘子糕来。她又沏了杯果茶放在梁见喜手边,“这是用昨日奴婢新晾好的果子泡的茶,每颗果子都是奴婢用蜂蜜腌好了的,趁热喝时酸甜可口,姑娘可以尝些。”

正说着,惊鹊抱着两匹布料兴冲冲进屋,“姑娘,咱们铺子里的肖掌柜刚送来两匹好缎子,说是圣京里最时兴的花色,让姑娘先挑。肖掌柜还说,恭贺姑娘正式接掌梁家。”

“这肖掌柜也算是个人精。”梁见喜斜睨了一眼,“拿来我看看。”

“一匹芝兰色的,一匹银朱色的。”惊鹊把缎子送到梁见喜眼前。

“那匹浅色的,包起来,晚些时候让福溪送去林府给芳疏。”梁见喜抿了口冷掉的果茶,酸涩的滋味**得她舌尖发苦,小脸皱巴巴缩成一团。福溪连忙换了一杯,又多添了两匙糖,才使得滋味更好。

她又喝了两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去打听打听,我父亲回来了没有。”

福溪答,“姑娘走后,康宁去四爷院里问过了,几个姨娘那里她也打听过。雪停那日四爷出门后,到如今还没回来。要去派人把四爷找回来吗?”

梁见喜一直知道自己的父亲梁海智是个不正经的,却没想过他这么不正经。

一时气急,她吩咐福溪,“安排几个嘴严的去花柳巷里找找,如果找到了,等入夜就给他捆了。套个麻袋,给他银子抢了,再给他扔郊外,让他自己走回来。”

“姑娘?”

“无妨,你只当他是个在我手底下讨银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