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剧烈的头痛,像是被一万只蜜蜂同时蛰了太阳穴,又像是宿醉后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抗议。
苏樱费力地掀开沉重如铅的眼皮,入目所及,却是一片刺眼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惨白。
惨白的天花板,角落里蛛网蒙尘,边缘处还有些斑驳的霉点。惨白的墙壁,石灰刷得并不均匀,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底下土黄的砖色。视线艰难地往下移,是掉了漆的木制床头柜,上面放着一个掉了瓷的搪瓷缸子,缸子外面印着红色的“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旁边还有一个同样充满年代感的暖水瓶,绿色的铁皮外壳上印着几朵俗气的牡丹。
“……”苏樱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不是正在加最后一个班,准备迎接第二天难得的调休,打算在家躺尸三天三夜吗?怎么一睁眼,到了这么个……充满复古风情的地方?难道是公司团建,搞了个沉浸式剧本杀?但这布景也太逼真了吧?连空气里这股子若有若无的煤烟味儿和消毒水混合的怪气味都模拟出来了?
还有这身体……苏樱试图动一下手指,一股尖锐的疼痛立刻从四肢百骸传来,尤其是脑袋和喉咙,疼得她差点又晕过去。她能感觉到自己浑身虚弱无力,像是一摊烂泥,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水……水……”她下意识地想喊,喉咙却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细若蚊蚋。
“樱子!樱子你醒了?!”一个惊喜又带着哭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浓浓的关切和后怕,“我的儿啊,你可算醒了!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让妈怎么活啊!”
一只还算温润但带着薄茧的手抚上了她的额头,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苏樱偏过头,看到了床边站着的三个人。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卡其布褂子,梳着齐耳短发,眼眶通红,脸上既有女儿醒来的喜悦,又有难以掩饰的憔悴和忧虑。这应该就是刚才喊“妈”的那位了。
她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熨帖的旧军装,肩章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依然能看出不凡。他眉头紧锁,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鹰,即使刻意压抑着,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威严和怒气。这气场,妥妥的军区大佬配置。
而在中年男人旁边,还站着一个年轻人。
当苏樱的目光触及到这个年轻人时,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太……太他妈扎眼了!
这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同样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但款式似乎更简洁利落些。他身姿挺拔如松,宽肩窄腰,两条大长腿包裹在军裤里,充满了力量感。五官更是如同造物主精心雕琢过一般,棱角分明,剑眉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只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锐利如冰刃,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审视、冷漠,甚至……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
苏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眼神,太有杀伤力了!像是能把人从里到外冻成冰坨子。
等会儿……这场景,这人物配置……
就在这时,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伴随着更剧烈的头痛。
【“我不嫁!我死都不会嫁给陆战霆那个冷面阎王!”】【“苏樱!你再胡闹,我就打断你的腿!和陆家的婚事是早就定下的,由不得你!”】【“呜呜呜……爸,妈,我喜欢的是赵知青!他温柔体贴,会写诗,他才是我的良人!”】【“混账东西!那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酸秀才哪里比得上战功赫赫的陆家小子?你给我清醒点!”】【争吵,哭闹,摔东西……】【冰冷的湖水,窒息的感觉,绝望……】
信息量太大,冲击得苏樱眼前发黑,差点又晕过去。
老天爷!玩儿呢?!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熬夜加班猝死的社畜苏樱,竟然……穿越了?!还穿到了这么个同名同姓、为了个小白脸知青就敢跳湖拒婚的恋爱脑、蠢货、作死女身上?!
而眼前这个帅得人神共愤但眼神能杀人的冰山军官,显然就是那个被原主嫌弃到要死要活的未婚夫——陆战霆?!
苏樱感觉自己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差点喷出来。
这开局……简直是地狱级别的修罗场啊!
原主跳湖自尽(虽然没死成),不仅让父母颜面尽失,还得罪了背景强大的未来婆家和这个一看就不好惹的未婚夫!她现在顶着这个身体醒过来,面对这一摊子烂事,还有这个眼神能杀人的未婚夫……
“我嘞个去……”苏樱一时没控制住,现代人的口头禅脱口而出,虽然声音依旧嘶哑微弱,但在安静的病房里,却显得格外突兀。
中年男人,也就是原主的父亲,军区大佬苏长河,脸色更黑了,眉头拧成了川字:“樱子!你刚醒,胡说八道什么!”他显然以为女儿还在说胡话。
中年妇女,原主的母亲林婉,则担忧地看着她:“樱子,你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快告诉妈。”
唯有那个冰山军官陆战霆,眼神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那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疑惑?还是更深的审视?
苏樱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她现在的身份是苏樱,一个1978年的高干子女,不是二十一世纪的网络冲浪少女!刚才那句“我嘞个去”太出戏了!
求生欲瞬间爆棚,苏樱连忙闭上眼睛,虚弱地皱起眉头,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字:“头……头疼……”
林婉立刻紧张起来:“头疼?是不是落水的时候撞到哪儿了?老苏,快去叫医生!快!”
苏长河瞪了女儿一眼,虽然气恼,但关心还是占了上风,沉着脸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林婉、苏樱,以及那座移动冰山陆战霆。
林婉握着苏樱的手,眼泪又下来了:“樱子啊,你吓死妈妈了……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就算……就算你不同意和战霆的婚事,也不能寻死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跟爸妈说吗?你……”
“好了,阿姨。”一道低沉冷冽,如同碎冰碰撞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林婉的絮叨。
是陆战霆。
他终于开口了。
苏樱心里一紧,悄悄掀开一丝眼缝偷瞄。只见他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微微侧头对林婉说道:“她刚醒,身体虚弱,让她先静养吧。”
林婉擦了擦眼泪,点点头:“对对,战霆说得对。樱子,你先好好休息,妈不说了,等你好了再说。”她说着,帮苏樱掖了掖被角。
陆战霆的目光再次落到苏樱脸上,那眼神依旧冰冷,带着审视,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苏樱立刻闭紧眼睛,心里疯狂吐槽: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装死吗?老娘现在不是原来的那个蠢货了!别想用眼神杀死我!话说回来,这家伙长得是真带劲儿,这颜值,这身材,这气质……可惜是个冷面神,还是原主死活不要的未婚夫,这烫手山芋,她接还是不接啊?
接,可能要面对一个对自己厌恶至极的丈夫和一堆麻烦事。不接,看这架势,原主爹妈和陆家都不会轻易放过她,而且……原主跳湖这事儿,总得有个交代吧?
苏樱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这次是真的疼。
穿越不易,开局更是地狱难度。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继续装虚弱,装失忆(至少是部分失忆),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在这时,苏长河带着医生匆匆赶了回来。
一场围绕着“苏樱同志为何突然想不开以及身体状况如何”的问询和检查,即将开始。
苏樱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她在1978年的第一场“战斗”。内心的小人已经举起了白旗:老天爷,我只是想好好放个假啊,没必要送我这么个“惊喜”大礼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