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婉就带着苏长河的警卫员小李来办理了出院手续。苏长河因为部队有紧急会议没能亲自来,但特意让小李开来了军区的吉普车接女儿回家。
苏樱换上了林婉带来的衣服——一件淡蓝色的确良衬衫,一条深蓝色的卡其布裤子,脚上一双白色的塑料凉鞋。这是时下最流行的打扮了,但在苏樱眼里,简直土得掉渣,而且料子硬邦邦的,穿着一点也不舒服。她无比怀念自己衣柜里那些柔软舒适的纯棉T恤和牛仔裤。
但形势比人强,有的穿就不错了。苏樱对着镜子(一面模糊不清的旧镜子)照了照,镜子里的女孩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五官确实很出色。柳叶眉,杏核眼,小巧挺翘的鼻子,菱角分明的樱桃小嘴,皮肤是常年娇生惯养的那种细腻白皙。虽然因为之前的折腾显得有些憔悴,但底子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嗯,还行,至少硬件条件不错。”苏樱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顺便臭美了一下。
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其实也没什么东西),林婉和小李搀扶着苏樱往外走。陆战霆也跟在后面,手里还提着那个印着牡丹花的暖水瓶。
苏樱眼角余光瞥见,心里又是一阵吐槽:这位大爷还真是“纡尊降贵”啊,竟然肯帮忙提东西?是良心发现了?还是做给别人看的?
走到医院门口,苏家的吉普车已经等在那里了。小李拉开车门,林婉小心地扶着苏樱坐进去。
“战霆啊,真是太谢谢你了,这几天辛苦你了。”林婉感激地对陆战霆说。
陆战霆微微颔首,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阿姨客气了。”他说着,把手里的暖水瓶递给了小李。
“那个……战霆,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到家里坐坐,阿姨给你做好吃的。”林婉热情地邀请。她还是希望两个年轻人能多接触接触。
苏樱心里一紧,别啊妈!您可千万别引狼入室!我现在还没准备好跟这座冰山共处一室呢!
没等苏樱想好怎么(用眼神)阻止,陆战霆已经开口拒绝了:“不了,阿姨,部队还有事,我得先回去一趟。”
林婉有些失望,但也没强求:“那……那好吧,改天,改天一定要来家里吃饭啊!”
“嗯。”陆战霆应了一声,目光转向车内的苏樱,那眼神依旧是深沉难辨。
苏樱迎着他的目光,努力挤出一个虚弱无辜的微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陆战霆什么也没说,转身,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走了。阳光下,他挺拔的背影透着一股孤傲和决绝。
苏樱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总算暂时摆脱这座低气压发射源了!
吉普车缓缓启动,驶离了医院。
车窗外的景象飞速掠过,土黄色的墙壁,灰扑扑的街道,穿着蓝、灰、绿三色衣服的人群,叮当作响的自行车流,偶尔驶过的公交车……一切都充满了浓郁的七十年代末的时代气息。
苏樱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扒着车窗往外看,内心充满了新奇和……一丝丝的惶恐。这就是她未来要生活的世界了。
林婉看着女儿好奇的样子,以为她是对失忆后看到的一切感到陌生,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樱子,别怕,马上就到家了。”
苏樱回头对母亲笑了笑:“嗯,我不怕。”
是真的不怕吗?她自己也不知道。但至少,她要表现得不怕。
车子驶入一片绿树成荫、警卫森严的大院,在一栋看起来比较气派的二层小楼前停下。这就是苏家了。
小楼带着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着几棵树,还有一些花草,打理得还算整齐。房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红砖墙面,木制门窗,但在这个年代,能住上这样带院子的独栋小楼,无疑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林婉和小李扶着苏樱下车,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立刻迎了出来,看样子是家里的保姆阿姨。
“夫人,小姐回来了!”保姆阿姨热情地接过行李。
“张姨。”苏樱根据原主的记忆,礼貌地叫了一声。
张姨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花:“哎!小姐还记得我呢!太好了!快进来快进来,外面风大。”她显然也听说了小姐“失忆”的事,此刻见她还认得人,十分高兴。
走进家门,苏樱快速打量着这个“新家”。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但看得出是精心布置过的。水泥地面,墙壁刷得雪白,家具都是老式的实木家具,沙发上铺着带流苏的沙发巾,墙上挂着***的画像和几幅山水画,还有一个摆满了各种军功章和照片的展示柜。整个家透着一股军人家庭特有的严谨和朴素,但也带着一丝温馨。
林婉扶着苏樱在沙发上坐下,张姨立刻端来了热茶。
“樱子,你先坐会儿,妈去厨房看看汤好了没有。”林婉说着,转身去了厨房。
苏樱捧着印着红星的搪瓷茶杯,小口地喝着热茶,一边打量着客厅,一边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苏樱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从楼上走了下来。他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五官和苏长河有几分相似,但更显年轻俊朗,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吊儿郎当?
“呦,我们家大小姐舍得回来了?”年轻男人双手插在裤兜里,斜靠在楼梯扶手上,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看着苏樱,语气带着明显的调侃。
苏樱搜索了一下原主的记忆。这是原主的堂哥,苏长河大哥的儿子,苏哲。因为父母常年在外地工作,从小就寄养在苏长河家,和原主一起长大,关系算不上多好,但也经常一起鬼混。
“哥。”苏樱淡淡地叫了一声,没接他的话茬。她现在没心情应付这种纨绔子弟。
苏哲挑了挑眉,似乎对她冷淡的反应有些意外。他走下楼梯,踱到沙发前,上上下下打量着苏樱,啧啧两声:“行啊苏樱,出息了啊!为了个小白脸就敢跳湖?还闹失忆?你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苦肉计?想让陆阎王心疼你,主动退婚?”
他这话说的毫不客气,充满了嘲讽。
苏樱放下茶杯,抬起眼帘,平静地看着他。换做是原主,听到这话估计早就跳起来跟他吵了。但现在的苏樱,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
“苏哲,我刚从医院回来,很累。如果你是来看我笑话的,那你看够了就可以走了。如果你是来找茬的,麻烦等我休息好了再说。”
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激动,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正是这份平静,反而让苏哲愣住了。
他印象里的苏樱,要么是骄纵跋扈,要么是撒泼打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静了?而且,她看他的眼神,很陌生,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漠?
苏哲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准备好的后续嘲讽都卡在了喉咙里。
就在这时,林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从厨房出来了:“阿哲也在啊。正好,樱子刚回来,你别闹她,让她好好休息。”
苏哲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了笑:“婶儿,我哪敢闹她啊,这不是关心她嘛。”他转移了话题,“对了婶儿,我爸妈来电话了,说下个月可能回北平一趟。”
“真的?那太好了!”林婉脸上露出喜色。
苏樱没再理会苏哲,接过林婉递过来的鸡汤,小口地喝着。鸡汤炖得很香浓,暖暖地滑入胃里,让她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些。
她知道,像苏哲这样的人,大院里肯定不少。原主名声狼藉,她想要改变现状,扭转形象,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一步,就从不再任人拿捏开始吧。